人名入谜取用略全问题的拾议
吴融杭
吴融杭
会意体谜中的一个重要法门称为“人名假借”,包括明借、暗借两大类,特别在南派谜作中运用广泛。作为人名扣合,结合典实可以名姓、表字、诨名、雅号、官衔、朝代等关合。这里所要议及的只是名姓中取简用和全用的争议。
早在1979年,南京周问萍先生就提出在谜中取用字数多少或取用何字宜视具体情况,未便一概而论。虽说此说不足深切机理,但他认为的“宜偏重故实,使有迹可寻”可谓切中肯綮。宁波张礼鹤先生也自1984年起不止一次提出“双字人名入谜不一定要用全名”,问题的关键也在于以典实指明。另有人认为针对这个问题可“约定俗成”,只要灯谜界内部“认定”或称为“看得懂”即成。这就留下了一个抹不掉的口实。
笔者认为灯谜艺术同其他艺术一样,创造的理应是一种秩序,并不是创造样式和材料。任何技术的运用必定有其可循之处,不在于是否某个名家提出了怎样的观点。我们知道“人名假借”,古人称为“春秋之法”,本源自诸史列传。如在《左氏春秋》中运用更是“千变万状”,有时一个人的称目可以有数次不同,有族氏、名家、爵邑、号谥,“皆密布其中而寓褒贬”。但不论如何变幻,都必须透露这个人的信息。如杜甫在诗中称自己为“杜陵”、“杜子”,正因为诗中的“有布衣”及“将北征”传递了杜甫的生平讯息。“有客有客字子美”也必是杜甫,如单以“子美”称少陵则不可。因为表字称“子美”的就不一定是杜甫,宋人苏舜钦表字也为子美。同样的道理,不可以看到“卧龙”就死认定必是诸葛孔明,《晋书、嵇康传》就有这样的记载:“嵇康,卧龙也。”女人杨玉环可叫“太真”,男人温峤照样也叫“太真”。所以在灯谜中有运用到“人名假借”的,题面必须传达出此人与之相关的典事讯息。
再来看双字人名入谜是否一定要用全名。李文宾先生“其名在二字者,便应完全扣入,不能抵扣字”一说不知基于何依据,似显得有些武断。双名单用乃至双姓单用在古籍中屡见不鲜,并不是谜界人士一相情愿的随意创造。如宋代欧阳修《集古录跋尾、隋龙藏寺碑》:“在齐开府长兼行参军九门张公礼撰,不著书人名氏,字画遒劲,有欧虞之体。”其中“欧虞之体”即指欧阳洵和虞世南的书法。《文选·班固·西都赋》:“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李善注引《列仙传》曰:“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以教神农。”此道家名号三字却以一字而代。取用见于《南史·刘善明传》:“今朝廷方相委待,讵得便学松乔邪”,白居易《早冬游王屋》:“若不为松乔,即须作皋夔”,《旧唐诗·魏征传》:“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等。《世说新语·德行》:“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起坐六尺簟。”其中的王大即王忱,小字佛大,是王恭的朋友。《吕氏春秋》曰:“古者善相马者,管青相唇吻,秦乐相前。”此中的“秦乐”即是此书在后面称之的“秦之伯乐”,而另一位相马大师九方堙(皋)亦在《文选·张协·七命》中被略为“方堙”。《晋书·陈寿传》:“丘明既没,班马迭兴”,其中的“马”即司马迁之双姓省称。苏轼在《谢饷鱼》诗中有“谁似老方朔”一句,如认为此“老”字代“东”是因为语调和语气而足句,那另有诗句“老可能为竹写真”、“不知老奘几时归”,则除了“老”字的特有意味外,代指“与可”和“玄奘”是单双字的取用“应不应该”的问题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宋人陈善在《扪虱新话》中屡以“坡”字称苏轼。见录:“鲁直尝言,东坡文字妙一世,其短处在好骂尔,予观山谷深厚,坡似不及,坡盖多与物忤,```````”更有意味的是东坡先生尚自言评己:“性不慎语言,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肝胆,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尽吐而已,而世或以怨咎坡”。
除了名号姓氏的双字单用外,在其他名词中是否也有类似情况,答案是肯定的。如苏轼《送程懿叔》云:“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此中的“素”和“蛮”就是两个丫鬟各自双名中的一个字,白乐天在《赠皇甫郎中亲家翁》诗中有:“晚核嘉姻不失亲”之句,此中“亲”字实是“亲家翁”的缩略语。杜甫《九日》诗;“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按子美当时正因患肺病而戒酒,所以说(酒)“与人无分”。此间的“竹叶”是“竹叶青”酒的缩写,“一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中的“竹叶”也是这种用法。《新唐书·苏颋传》:“自景龙后,与张说以文章显,称望略等,故时号燕许大手笔。”此时苏颋封燕国公,张说封许国公,史书文者硬是弃“国公”二字而不顾。李白《扶风豪士歌》有句:“原尝春陵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知”中的“原尝春陵”则是平原、孟尝、春申、信陵四君的略语。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书名则又典出《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之国。”《汉书·食货志上》:“乘坚策肥,履丝曳缟。”这里的“坚”,指“坚车”,“肥”,指“肥马”,《后汉书、和熹邓皇后后纪》也有:“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这种以偏代正的用法。
既然古籍文献中早有如此众多的材料可资借鉴,灯谜艺术本植根于语言文字,语言的这种可塑因素自然会表现在灯谜作品的创作中,也就表明有大量的可效法处。但并不是说可以任意配置,关键之处还是那句老话,“宜重故实,使有迹可寻”。古籍中的这些“双名单用”和“略语”为何没有引起语言传达上的障碍,根本的一个前提就是“有迹可寻”,即在所附文字融涵可理解的信息。所以,灯谜创作在运用中也应该注意材料的掇取,不可想当然地胡乱“拿来”某字。先贤的所谓“以求字字有来历”,应该被看作“有历史的依据”的注释。前面所列文句中均具有透露的信息,故不至于张冠李戴,因此,在运用“人名假借”时,力避使用“面上别解”,以免流弊日盛,误启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