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派“七千十大目”之争
黄全来
清末民初时期，作为近代谜史上一个重要流派的北派灯谜开始兴起，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在其发展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争议，有南派北派之间的争鸣乃至攻讦，也有北派内部关于北派谜形式风格的争鸣。其中关于“七千十大目”的争论是其主要分歧所在，有必要根据现有材料加以厘定。
所谓“七千十大目”，乃“七言千家诗”和“十大小说回目” 的简称，这十大小说分别是《封神演义》《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西游记》《镜花缘》《今古奇观》《水浒传》《金瓶梅》《品花宝鉴》《红楼梦》等古典小说。清末民初的北派谜家多数喜欢以这些底材制谜，今日可见的一些北派谜集中多有此类谜作。如《谜语俱乐部选萃》元集中即收有“十大书目”谜100则，亨集更收有“各书目录”（十大小说外另有《西汉演义》、《东汉秘史》、《荡寇志》、《儿女英雄传》四种）222则之多，《谜语选录》中所收各人的作品也基本以五千七千、十大书目为主。此与南宗喜欢以四书五经句为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北派谜集中基本没有四书五经谜作）。
当时的北派谜界，热衷于此类长底谜的创作，甚至将“七千十大目”谜视为“谜之八股”（仉吉五语）。光绪丁亥（1887年）起蔡省吾编纂《钓书钩》，蔡氏对于此类谜不甚喜欢，所以这样的谜作不大收录。后来此书迁延难成，对其“聁观如醴”的仉吉五即借去阅读，见蔡省吾不收“诸家十大目一门”谜作，而他本人又对此非常重视，认为“此角万不可缺”，乃自行搜集一番，收三百余条，名之曰“存诸家十大目待选稿”，编为《钓书钩》的第六卷。其编成时间在宣统庚戌，也即1910年的仲冬。这是现存资料中最早可见的关于“七千十大目”的不同见解，蔡省吾对于此类谜作弃之不取与仉吉五将之视为“谜之八股”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仉吉五称使得《钓书钩》最终成为废稿的原因是众人“意见参差，久未完竣”，笔者推测这其中很有可能就是蔡省吾对待“七千十大目”的态度与众人相左而导致的。但最终仍是仉吉五等人的意见占了上风，1936年署“北平同人集存，洪沛臣注释，徐德斋编次”的《钓书钩初集》由北平和记印书馆印行，其书上下两卷，“谜面、谜底均为一句诗，卷1为‘七言千家诗’；卷2为‘十大目录’，分三国目、水浒目、西游目等”，恰正是蔡省吾所不取的“七千十大目”谜作！
一些北派谜人喜欢制作“七千十大目”谜，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底材比较有难度，不易成谜，更见个人的功力。但他们却忽视了谜作本身的审美价值，导致那些谜“肤浅深塞，两未得衡，微情妙理，终未能解”（张郁庭语），像《谜语俱乐部选萃》中所收的谜，大量运用粘连法成谜，云山雾绕，几于不可读，岂止费解而已。而和蔡省吾持相同见解者也并不乏其人，如同被张郁庭称为“获余心者”的刘圃田，虽无直接言论，但他所编选的《无尽藏斋谜集》以及他本人的谜集《附骥录》中，只有五千、七千谜作，至于“十大目”之谜，则一概不收，其态度决绝，可见一斑。张郁庭本人对此类谜更是多有批评，他在为《谜语选录》写批语时，对那些有“扣意艰涩”、“太甚”、“好高”之弊的谜作有如此的评论：“盖北派大目、七千，旧以艰涩为超。殊不知病原正在此也。廋词之道，原主透彻，如匣剑帷灯者，方为合作。若读三万卷之老名宿，亦难问鼎，岂不成黑暗地狱也！”在为《聊斋谜集》写序时，他也对《谜语俱乐部选萃》等北派谜集毫不留情的提出了批评，主张北派谜应“袪其胶执，参以变化”，这也是针对“七千十大目”而发的。张郁庭等人对于此类谜的弊端有着清醒的认识，不完全否定（其评《谜语选录》即多有褒语），更不提倡，自身亦不去做，或者可以说是消极抵制。他们的努力很有成效，张郁庭的后学们接受了他的主张，特别是在“八体三十八法”诞生之后，北派谜形势为之一变，更符合谜理更有发展潜力的北派谜风凸现出来；特别是后来北平沦陷，涂竹居谜艺西传，“七千十大目”之类的谜更无人问津了。
所以笔者认为可以以载有“八体三十八法”的《聊斋谜集》为分水岭，将北派谜史分为前期北派和后期北派两个时期，前期的主要特点就是内容以“七千十大目”为主，旁及于各类谜目，内容广泛；但扣合上艰涩胶执，粘连过多，与谜之别解之旨相悖；南派北派之间，互不相容，各有攻讦。后期北派以“八体三十八法”为指导，以聊目为主，谜底一般比较简短；扣合较为明晰，手法更为灵活，而回归到了“回互其辞”的谜之别解上；谜人厚北派而不薄南宗，往往南北兼擅，谜学上的成就大大超出了前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