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读·谜趣·自然·顺畅
——珠三角灯谜传统文化（顺德）研讨会“谜师讲坛”提纲
陈继耿
一、文学中的顿读
文学作品中有一种比较有趣的情况，那就是利用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把句子经过顿读之后，意思发生巨大变化，有时候甚至变成相反的意思。著名的例子有：
“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不得一文钱。”
“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不得一文钱。”
以及：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这都是断的例子，相比而言，连的例子就少得多了，但是也有，比如：
护士看到病人在病房喝酒，就走过去小声叮嘱说：“小心肝！”病人微笑道：“小宝贝。”
护士说的“小心肝”本意是“小心/肝”，小心肝脏的意思，病人连读起来变为打情骂俏的昵称。
又如：
“发展中国家具有巨大潜力”既可以读为“发展/中国家具/有巨大潜力”也可以理解为“发展中国家/具有巨大潜力”。当然“连读”的同时，一般都伴随着“断读”，“发展中国家”连读之后，“家具”则断开了。
顿读的这种手法现在已经被灯谜创作广泛应用。
二、顿读词
会意谜里面存在大量的顿读，以前更多的是把一个词组分开来别解，譬如说：
太尉道：你来节堂有何事务？现今手里拿着利刃，如何不是来杀下官？（教育用语）高考冲刺/赵首成（阿蚌）作
谜底中，“高考”和“冲刺”都是双音节词，别解之后变成四个单音节词。传统上，大多数的会意谜都是这类顿读，简单来说就是一分为二。近年来，则是出现了大量的合二为一的谜作，就是说，谜底通过一个词组进行粘连，这就是所谓的顿读词，譬如说：
伯乐（象棋子三）相、马、士
但通常来说，顿读大多是有连有断，譬如：
罢工，相持，触怒（5字装饰材料事故描述语）不干胶着火/邓泽权（谜中权）作
谜底原意是不干胶/着火了，3+2，现场变成了不干/胶着/火，2+2+1。
其中的“胶着”就是所谓的顿读词。
顿读词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人名
“卓越的风范垂于天下，必将彪炳于千秋”（5字元代杂剧家介绍语）白朴初名恒/贺阳（心阳）作
面为赵朴初事。
“苏州十万户，尽作婴儿啼”（歌坛称谓）流行乐天后/陈红（盖儿）作
“明年卒，时年四十五，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日”（6字网络视频操作用语）无法正常点播/李牧雏（牧之）作
其中便是通过“朴初”“乐天”“法正”这些人名来粘连成谜的。
（二）词汇
“孔明变色曰：汝自幼饱读兵书，熟谙战法。吾累次丁宁告戒，街亭是吾根本，汝以全家之命，领此重任。汝若早听王平之言，岂有此祸?今败军折将，失地陷城，皆汝之过也!若不明正军律，何以服众?汝今犯法，休得怨吾……”（4字打黑报道语）悉数落马/赵首成（阿蚌）作
多元化发展渐见活路，而单一发展步趋灭亡（10字俗语）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杨少湖（阿湖）作
“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相声演员连评价，2+4）王声/明白事理/梁金强（贵一）作
其中的“数落”、“求同”、“声明”和“白事”都是常见的词汇。
（三）短语
“奸人何事乾坤里，一日雷霆十二时”（中药二，2+3）景天、地不容/王楷波（蹦蹦）作
谜面出自宋·陈普《咏史下·侯景》。侯景为南北朝北魏人，因其奸恶，死后尸体被人分而抢食。谜底别解为“侯景天地不容”。
羹尧心腹，不是被流放，就是进牢狱（8字鲁迅文篇出版时间描述）近年出的《出关的关》/庄云（不说不说）作
原句读“近年/出/的/《出关的关》”，顿读为“近/年/出的出关的关”。
按人头罗织罪名（生活用品冠量二）一个扣、一顶帽子/骆文胜（江湖笑笑侠）作
谜底如果不看谜目，甚至就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一个（人）扣一顶帽子。”
三、谜趣
（一）何谓谜味
谜评里面经常出现“谜味”这个词，比如评价一个谜很有意思，常常会用有谜味来形容，那么什么是谜味？其实很简单，谜味可以理解为原意和别解意之间的差距，差距越大，越令人出乎意外，则谜味越浓，反之，别解意跟原意很接近，则谜味越淡，直解谜的谜味为零。在会意谜中，对照谜面和谜底的原意，就可以知道别解的力度。
（二）谜贵别解
顿读词打乱了谜底的节奏，所以通常此类谜的别解力度更大，更出人意表，因此也就更受欢迎了。
“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收藏品二）陈年老照、旧报/贺阳（心阳）作
这两句诗则是陈亮的代表作，出自《及第谢恩和御赐诗韵》，展现的是一片赤胆忠心的爱国热忱。
本谜谜底两处连读，分别为“年老”和“照旧”，谜底从4+2变为3+3，再细分为1+2+2+1，音节完全改变，是为谜趣。
（三）顿读词也有高低
轻视家父（4字休闲行为）看《小爸爸》
一个“小”就有看小、小看的意思，也就是说谜底用小爸爸就足够了，因此这个顿读就不算是一个成功之作，甚至可以称之为无效顿读。
对比一下：
申不害之后，国势渐衰，悲哉！（4字美容术语）韩式微创/李牧雏（牧之）作
“式微”是一个固定词组，而且单独一个字都不会有式微的意思，因此明显就有“谜味”多了。
由此可以见，一个词组如果拆开来，单字就能代表整个词的意思，那么这一类顿读就要小心一点，因为可能会出现顿读无效或者多底的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用姓名入谜，道理一样，比如参谋长，加为曾参谋长，虽然丰满了，但却未必比原来的好。
四、造底需自然
顿读类谜作，按谜底构成分类，大致有以下几种：
（一）固定底材
“何前倨而后恭也”（成语）因势利导/赵首成（阿蚌）作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象棋名词）楚河汉界/邱宁（秋雨无声）作
操掷剑笑曰：“我亦知文远忠义，故戏之耳”（彭佳慧歌词一句）为了爱将一切舍弃/杨少湖（阿湖）作
命中率高频频猜（象棋术语）多打对多打/骆文胜（江湖笑笑侠）作
（二）集锦谜
只叫声庞统，不加上敬称（聊斋篇目二）单道士、元少先生/庄容川（一笑老人）作
（三）冠与连
文明史就是阅读史（5字课堂用语）打开化学书/李牧雏（牧之）作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4字作品戏谑介绍语，含作家昵称）小四杰作/贺阳（心阳）作
（四）造底谜
造底谜可能是近年来数量最多的顿读谜作了。有些谜作虽然是造底出来的，但其谜底却是很自然的一句话，如：
走到哪里都被骗，人情冷暖透骨寒（7字临行前叮嘱用语）一路上当心着凉/ （欢乐英雄）作
五、别解应顺畅
按照别解后的语法来分类，常见的有以下几种结构：
（一）主谓结构
“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宋画家连字）张择端正道/朱洪加（迷途浪子）作
（二）并列结构
罢工，相持，触怒（5字装饰材料事故描述语）不干胶着火/邓泽权（谜中权）作
（三）偏正结构
“女儿妆面花样红”（化妆工具连用途，2+2，末字11笔）粉扑扑脸/庄云（不说不说）作
（四）动宾结构
“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泊人、泊诨各一）解宝、玉麒麟/庄云（不说不说）作
面出《红楼梦》31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湘云得知是宝玉遗落的麒麟。
（五）祈使结构
“观察能以百口保鼠辈乎？”（5字门卫执行任务语）请亮工作证/赵首成（阿蚌）作
面出清·钱仪吉《碑传集》卷十《周亮工》，谜底由“请/亮/工作证”顿读为“请/亮工/作证”。
（五）其他
“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福建谜人连讨论用语）薛道达观点/庄云（不说不说）作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薛宝钗抚慰林黛玉“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司马牛之叹出自《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比喻对孑然一身的感叹。林黛玉正是如此，而薛宝钗说自己也是没有父亲的孤儿，有个不争气的哥哥薛蟠，还不如没有，以此来安慰林黛玉。
由以上谜例可以看出，不管是那类结构，别解意都必须尽量符合汉语语法，换句话说，就是别解之后的意思也要顺畅。
六、当造底遇到顿读
由于谜人发现能力惊人，几乎所有的传统底材都已经被挖掘殆尽了，就算是新底材，那也要迅速发表，否则就撞车了，而且还是连续追尾。
在这种情况下，谜人开始以两个以上的同类谜材加以集锦，大大开拓了底材的创作范围。接着，大概是世纪之交时，灯谜创作开始出现“造底”现象，其实就是底材的延伸，谜底可以是有内在联系的两种事物，也可以是特定场合下的一句话。“造底”手法将谜材的范围扩大到趋向无穷。
几年之后，当“造底”遇上了“顿读”，两者一拍即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制谜方式，通过一个人名或者固定词汇这类“顿读词”前后联想来制谜，制谜已经可以少依赖甚至不依赖于谜材了，是对“与虎谋皮”传统制谜手法的一次颠覆性变革。这种手法创作出大量的别解很有意思的灯谜来，已经渐渐成为制谜的主流之一。
同时，这种被称为“造底”的制谜手法历来都备受争议，究其原因，就是造底谜作的底材太弱，也就说谜底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不如固定底材，有些谜作的谜底甚至“弱”到突破了底线。因此在判断谜作优劣的要素中，灯谜界也越来越注重底材的强弱问题。
目前来看，造底顿读手法可以说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成句顿读谜作由于其别解趣味性和扣合准确性横扫各大佳谜榜。
我认为，顿读谜作的优劣在于谜趣、自然和顺畅三者之间的平衡。
换句话说，一条成功的顿读谜作，必须在谜趣的基础上，做到底材粘连自然，而且别解之后还要顺畅才行。
2016年3月26日
